燕子归来是春天

燕子归来是春天

南燕归来喜报春，呢喃百转唱歌声。

燕子是报春的精灵，随春而来，也是我很早认识的鸟。奶奶抱着我坐在屋檐下教我学说话时，指给我拖着一把细细纤纤尾剪的小燕子，教会我唱“小燕子穿花衣，年年春天来这里。”

这首童谣就长在我对春天向往的目光中，左眼是一袭里白相间长裙的燕子，右眼是草长叶绿花绽放的春天。童稚的我曾认为春天是燕子带来的，每年冬天听到西北风吹得草木瑟瑟发抖时，就对着天空喊：燕儿燕儿快来！春节过后，更是常常盯着房檐口看，期盼着燕子早早带来春天，我就可以脱掉笨重的棉裤与伙伴们去玩滚铁环、追蝴蝶，再去河边很绿很绿的柳树上折一根柳枝，在解冻的河里嬉水、捉鱼儿。

小时候从不哭的我，却为燕子哭过一次。那是上一年级时，课间看见几只燕子飞到教室后面长长的电线上一动不动，便哭着跑去叫老师快救救燕子。老师笑呵呵地说：燕子不会触电的，你看有燕子的电线多像五线谱，燕子就是跳动的音符。那时和后来很长一段时间，五线谱对我是模糊的，燕子不会触电对我是清晰的。

燕子每年都会如期飞来，我的幼年和童年，一年年在奶奶教我的童谣里渐渐褪色。如果说小时候喜欢燕子是因为对春天的盼望，那么慢慢长大的我喜欢燕子则是它的勤劳和不慕奢华、安居泥巢。

记得十岁那年元宵节刚过，我带着妹妹在后院偷剥了一捆奶奶留下准备编坐垫的麦秆，沾着和好的黄土泥爬上梯子，费了好大劲给燕子搭建了一个新窝，然后把房檐口燕子的旧窝毁掉。奶奶发现后急得直跺脚，喊着：“燕子不会住的。”我和妹妹不相信，又跑到屋外折了好多白的、黄的、红的野花和一把毛毛虫草，把窝装扮得更漂亮。那晚，我的梦里飞着燕子在新窝欢快的鸣唱。

之后，我每天急切地等待着燕子优美的身姿飞落于新窝中。或打开窗户爬在窗台上，或端个凳子坐在屋檐下。燕子飞回来了。它们鸣唱着在屋檐下飞来飞去好长时间，奶奶说燕子在找旧窝，对我和妹妹又是一番嗔怒。我想，燕子找不到旧窝就一定会住进新窝的。

燕子飞走了。燕子又飞回来了。它们飞出飞进，从早到晚忙碌不停，衔着春泥、草茎和碎小的树枝，一点点十分辛苦的自己筑窝。妹妹歪着头问我：哥哥，燕子为啥不住漂亮的家？是呀！燕子为啥不住我们搭建的漂亮的新窝？奶奶告诉我们，人给燕子搭的窝再漂亮它也不会住，它要靠自己的辛劳和汗水自己建窝。泥浆一样年纪的我还是不明白。再大点时，我明白了。燕子筑窝对我的人生之路也有很大的影响，我靠着自己的勤奋学习和努力奋斗，用艰辛与汗水搭建自己的人生舞台。大学毕业时，父母托朋友给我找了一份不错的工作。我没有去，而是靠自己一份份投简历、一次次面试找到了更好的工作。在找工作时每遇到不顺，燕子筑窝的画面就出现在眼前，沮丧的情绪便一扫而光。当我在自己搭建的舞台上尽情演绎精彩时，突然懂得了靠自己双手和汗水获得喝彩声的快乐与心安。

去年春天，有扬州朋友来，我带他们去爬华山。路过故乡时，几只燕子从头顶飞过，我认不出是不是老屋檐口的燕子。我问燕子可否认识我？燕子欢快地向老屋方向飞去。返回时，我去了老屋。奶奶几年前已从地上走进了墙上的镜框，婶子一个人在家，院子里冷清了许多。我站在房檐口，看见几只毛茸茸的乳燕探出头，张着嫩黄的小嘴“啁啾”叫着。我听不懂燕语，不知道它们是不是在问“客从何处来？”一会儿，几只燕子飞回来，院子里一下子生动起来。看着燕妈妈给乳燕吐哺喂食、啁啾不停，我情不自禁想起奶奶坐在门槛上给我喂饭的身影，更加思念她。我走进奶奶的房间，对着她的遗像鞠了三个躬。婶子递给我三支香，我点燃后插在香炉里，送上久违的祭奠。

跟随父母住在城里高楼后，生活在钢筋水泥组合的方块里，已有十年没有看到燕子筑窝。每当春天，或走在路上，或去公园，只要看见飞来飞去的燕子，我就不由自主地停下脚步。今年春天，全国人都经历着一场突来的风霜，我对燕子更多了期盼。每天爬在阳台的窗口，看外面的树，看外面的天空，希望燕子早早飞来，让寒春早早结束。

四月的一个清晨，我在一阵“啁啾”的鸟鸣中睁开眼，以为是做了一个梦。醒来后这个声音越来越响亮，而且不时还有扑棱声。我推开窗户，俯身看窗外的树，高大的银杏树光秃秃，没有鸟儿。仔细聆听，鸣唱声在房间里。*一反应是有鸟儿飞进来了，转了一圈没有找到。第二天，当我再次被鸟儿鸣唱叫醒时，便喊来父亲。我和父亲终于寻找到了啁啾来自于何处。原来是一对燕子在我房间墙外的空调管洞里安了家。小时候听奶奶说燕子筑窝选中了谁家，就是谁家的福音。在这高楼林立的城市，燕子能在我家筑窝是多么幸运的一件事。燕子把家筑在我房间的墙上，让一家人兴奋了好几天。从他们的兴奋中，我感受了春天般的爱。此后，我每天早上听着燕子的婉转鸣唱起床，爬在窗台看院子里的人渐渐多了起来；我每天晚上枕着燕子的喁喁私语入睡，梦见全国各地春暖花开，田地里有了农人，街上多了行人。

“几处早莺争暖树，谁家春燕啄春泥。”燕子的家安在高楼的墙外，我无法像小时候一样看它们啄春泥筑窝。但每天晚饭后坐在阳台上，都会看到两只燕子一起飞回。奶奶曾告诉我，燕子是成双成对的劳作，一生一世不离不弃，双双厮守。想想我的父母，一路走来甘苦与共，风雨同行，共筑爱巢，便满心的敬畏与幸福；想想我的父母，为了抚养我几十年如一日辛苦奔波，给了我衣食无忧的生活，更给了我勤奋、不畏艰辛的品质，心中便充满了感恩和温馨。

燕子归来住我家，把春天很动听的声音每天送给我。清晨，接一声“啁啾”，怀揣着春天走在路上，眼前有春光，胸中有诗意。

敲下这些文字后，想着写什么标题。父亲喊我看电视，说援助武汉的各省医疗队、自愿者都陆续返回。我知道武汉的春天来了。看着一架架飞机降落，看着一个个英雄回到离开了近两个月的故乡，我情不自禁喊出：全国的春天来了！

燕子归来是春天，这几个字蓦然跳入脑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