家教下班后,我到站牌下等公车回学校。站牌附近是城市广场,虽是夜晚却是霓虹闪烁,川流不息,人来人往。在城市广场前面的平台上,有条小型的美食街,是入夜后,许多小贩出来摆卖东西,因是在路牌附近,所以食物是很好卖的。凛冽的冬风总是在你毫无防备的时候刮起,将在站牌旁等车的人冷得不禁抱怨冬天的寒冷。在机构里家教了两个小时,此时饥肠辘辘的我忽然闻到一阵扑鼻的香味,还带着温度,暖暖的,我立刻就辨别出了这是烤番薯的味道。寻着味道找到了发源地,是一位大叔在卖烤番薯,大叔戴着一件老式的军帽,帽子里全是棕色的保暖绒毛,因旁边有个烤炉,所以大叔只穿了一件黑色的圆领毛衣,与穿着里三层外三层的路人形成了不同的风景。我看了一眼指示牌,我要乘坐的109路车还有五个站才到,烤番薯的摊位就在不远处,于是我打算买一只烤番薯来填一填不停在嚎叫的胃。我问大叔烤番薯怎么卖,他说五块钱一斤,我挑了一只中等大小的番薯,称了称,八两。付款之后我说迫不及待的将番薯辦成两半,借着附近店铺散发出来的灯光,我看到腾腾的热气从番薯中升起,深黄色的番薯肉清晰可见,扑鼻的香味款款而来。这只烤番薯,勾起了我小时候的记忆。我老家在农村,家里种的几乎是黄薯,那时候烤黄薯可不像现在这样有个专门的炉子,而是在火盆里烤。在乡下,番薯是秋末冬初才收获的,收获的番薯会储藏在谷仓里,堆成堆。到了冬天,天气寒冷,这时家家户户都准备好一个火盆,烧火或者烧炭取暖,在寒冷的冬天里,这火盆宛若一个太阳,炽热的火光给冬日的人们带来温暖。无论烧柴还是烧炭,一个火盆旁总会坐满了人,一个人取暖太孤单,多几个人才热闹。只要在院子里升起了火,邻居都会过来取暖,渐渐的,火盆旁就会坐满了人,来烤火取暖的人,你一言我一语,像是在进行着一场激烈的辩论,将冬天的寒冷都抵挡在外头。这时,家里的小孩就会从谷仓里拿出番薯,欣喜若狂的放在火盆旁,笑嘻嘻的说我要烤番薯吃。烤的时候,还得隔一小段时间用铁钳翻转黄薯,好让它受热均匀,如果炭火足够旺,黄薯很快就烤熟。这样烤出来的黄薯全身是淡黑色的,像是一块碳,可这不影响我们对它的喜爱。将番薯在地上轻轻敲几下,把粘在黄薯表面的灰以及其它杂质都打落,再用指甲将黄薯皮撕开,“犹抱琵琶半遮面”的黄薯就会露出庐山真面目,还能看得出黄薯内部明暗交错的须根。烤出来的番薯很香甜,很滑,想一直在嘴里咀嚼,不舍得咽下。我们吃的时候几乎是狼吞虎咽,以至于嘴巴会被烫到,于是吃得太急的人就会大口大口的呼着气,同时嘴巴不停的动着,用舌头将嘴里的番薯转换位置,吃得十分狼狈。这时,烤火的长辈总会有意无意的劝我们别吃得太急,番薯就在手上,不会有人跟你抢。而我们只顾着吃。我曾和我母亲一同去地里收番薯,乡下什么都不多,就地多,家家户户种的番薯至少一亩。在收番薯前,得将番薯纵横交错的藤蔓切掉,一条不留,只留下根部,切掉的番薯藤就是喂猪很好的食料。等番薯藤切掉后,就可以用锄头挖番薯了,但不能像挖坑那样大力的挖,而是将锄头沿着根部一侧轻轻的刮开泥土,这样才能不把番薯挖断。只需将泥土刮开薄薄一层,你就能看到黄色的番薯稳稳的立在泥土中,而有些调皮的番薯会藏在泥土深处,这时就得大力挖土才能将长在深处的番薯挖出来。而那些漏网之鱼会在开春后抽出嫩芽,繁衍下一代。收番薯时是可以随便吃的,将一只番薯拿到附近的小溪里洗净泥土,再用牙齿将番薯皮小心翼翼的啃掉,就可以享受美味的番薯了。刚出土的番薯,甜,翠,一口一个响,在嘴里咀嚼时“咔嚓咔嚓”的响,像是在嚼着骨头。吃了一根不过瘾,还能再来一根。挖一亩以上的番薯,怎么也得吃饱才有力气挖呀。番薯是制作番薯干的材料,在我们村,几乎家家都要做番薯干。切番薯的时候,得看好身边的小孩,大人在切番薯的时候,小孩觉得这片番薯色泽鲜艳,一定很甜,趁你不注意快速拿起一片,尝一尝,甜;觉得这片番薯很香,再拿一片,还是很甜。切好的番薯会放在筛子里,然后拿到有阳光的地方晒干,切满一筛子的番薯,每个小孩的肚子里也装了不少。番薯晒干水分后,会变硬,这时番薯干就大功告成了,拿保鲜袋或者塑料袋装好,放在货柜上。每个小孩都爱吃番薯干,我们那里的孩子一般都是嘴里含着几根,手里拿着几根,衣服裤子的口袋里还带着几根,这像是一场为尊严而战的战争,这场战争没有硝烟,胜负取决于谁带的番薯多,谁吃的时间长。我们会学着大人抽烟的样子,食指和中指夹着一根番薯干,嘴里吐出看不见的“烟气”,装得可像了。自家做的番薯干,有嚼劲,你得花力气才能将一条番薯干咬成两段,咬断之后还得在嘴里咀嚼一段时间才能将它咽下,它会在嘴里慢慢化开,像跳跳糖那样,你会感觉到一阵酥甜,那是番薯特有的甜味。对了,番薯干还会粘牙,它会粘在你的牙缝和牙面上,任凭你用舌头去拨弄,它就是不出来,你得用手才能将它扯出来。周围的鸣笛声将我的思绪带回现实,都说现实是残酷的,果真如此。它残酷的将我的回忆切断,残酷的将我回忆往事的快乐取缔,残酷的让我这几年匆匆而过却找不到值得回忆的东西。每个人心中都是有很多美好的回忆的,只是随着时间的流逝,这些记忆会变得模糊,直到我们都不记得了,等到想寻找的时候,却发现,所谓的记忆,已被流放在不知何处的荒岛上了,想寻找,却找不到入口。我看了一下站牌,公车还有一个站就到了,手中的番薯安稳的装在塑料袋里,被我紧紧的握在手中,我想把关于番薯的记忆紧紧握在手中,那些美好的记忆,舍不得忘记。寒风中,我将那颗番薯握得更紧了。
家教下班后,我到站牌下等公车回学校
来源: 北方文学汇 时间:2021-06-23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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