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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散文风】三毛钱的故事

来源: 北方文学汇 时间:2021-08-12

这其实是一件芝麻大点的事,只关乎三毛钱,但是它像烙铁烙着我敏感的神经,以至于我想起来的时候还清晰如昨;它像鱼刺鲠在我喉中,堵塞着我的呼吸。

 

那是20年前一个夏天的晚上,我到姑姑家商量点事儿。晚饭后,我和爱人一人推了一把自行车出门,我穿了一条没有口袋的连衣裙,随手把那个长方形的小钱包扔进了自行车篓里。

 

华灯初上,夜晚乘凉的人鱼贯而出,纷纷拥向城市中心,小城像一条被拥挤得轻轻晃动的小船。

 

“娃,我驮你吧,你妈眼色不好,别摔着你了。”爱人轻唤。

 

孩子知道我是“四只眼”,见我骑着车像蜗牛般的慢,就痛快地答应了。

 

于是我和爱人调换了自行车,由他驮着孩子走,因为我的车上安有小孩坐的车座。

 

到底是我的眼睛不好,开始从人流的缝隙里我还能看见他们爷儿俩,可一会儿就看不到了。到了十字路口,我决定停下来等等他们,谁知左等右等也不见他们的身影。他们究竟走到哪儿了?再这样等下去,到姑家恐怕要晚呐,于是我决定给爱人打个电话。真是瞌睡遇到了枕头,马路对面正好有个电话亭。没钱也没事儿,打了电话,找到他就有钱了。于是我把车推到了电话亭前。

 

经营电话亭的是一对老人,他们同时还卖着香烟,零食一类的东西,电话只是附带。他们在这里好像已经有好多年了。我说打个电话,男人眨了眨眼睛,面无表情地嗯了一声,算是表示同意。女人仍在忙碌,忙着卖她的零食。拨通了爱人电话,他说他已经到姑家了。天呐,已到了!我还在傻傻的等!可现在,让他过来给我送这三毛钱,太不现实了。姑家离这儿还有六七里,骑上自行车跑过来,然后我们再跑过去,时间不是都浪费在路上了吗?还有事儿要商量呢,就这三毛钱,先欠着,等我返回来再还也不迟,就三毛钱,又不是多大一笔巨款,我也没有必要潜逃。再说呢,我还赞助过素不相识的陌生人,做过“女侠客”呢,还能贪图这区区小钱。于是,我自信地放下电话,向看电话的老人解释情况。恳求他等我拐回来再还这三毛钱。

 

“不行,你去借钱,现在欠钱不还的人多了。”老人冷冷地说。

 

“附近没有我认识的人,我一会儿回来就还你。”我又恳求道。

 

“你上街找熟人,借来再走。”老人面无表情。

 

“好吧。”我无力地说。毕竟是我用了他的电话,是应该付这三毛钱的。于是我一边应着,一边去推身旁的车子,那是一把没有锁的车子。

 

“车子放这儿!欠钱还想溜跑!”一声怒斥传来,刚才还忙碌着的女人麻利地抓住了我的自行车后座,好像我是一个要偷车的贼。

 

我欠他们三毛钱的电话费,我得把价值几百元的车子抵押在那儿。哎,一种难以言说的憋屈涌上心头。

 

站在人群中审视迎面走来的一个又一个人,可没有一个熟人。我没有任何理由开口向陌生人借三毛钱。失望,沮丧,焦急,愤怒,一道道无形的绳索缠住了我,缠得我无法呼吸,缠得我的眼泪都要掉下来。

 

南风悠悠吹拂,在这个美好的夏夜,我却被三毛钱困住了,像一尾鱼在涸泽里无助地扑腾。人们常说一分钱难倒英雄汉,真是的,关键时候三毛钱急坏了我这个“女侠客”。可我的确欠人家三毛钱,我没有理由不还。用人家的电话不出钱,我到哪儿都理屈。我这个文弱的女子,即便看上去再怎么诚实善良,可久经世故的电话亭老人也不相信我是讲诚信的。也许,在街头,他们经历的欺骗太多了。他们的心已上了锁,锁住了所有美好的感受,锁住了阳光锁住了春风,锁住了花香,锁内的世界,是他们所习惯的黑暗,冰冷,孤寂。

 

焦急失望中我决定到对面的广场去。以往走路我一般是不用心注意对面的人长啥样的,可这会儿我的眼简直就像个扫描仪,迎面过来的每张脸我都要将他快速扫描一遍。在经历了无数次失望和委屈的煎熬之后,我终于迎来了令我欢欣鼓舞的快乐时刻。啊!我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,我的一个同事,虽然我们平时也不常打交道。这一刻,我的心中春暖花开,阳光普照,鼓锣齐鸣,我终于遇到熟人可以借到钱了。

 

我攥着千辛万苦,千寻万觅借来的一元钱,还了打电话用的三毛钱,然后又花了三毛钱给爱人打了一个电话,告诉他说不去姑家了,我在广场等他。因为经这一折腾,我再骑车跑到姑家已经有点晚了,孩子恐怕要瞌睡,我们明天也还要上班。

 

我终于赎回来了我被挡在那儿的自行车,嘿嘿,我还有四毛钱呢。我推着车在广场闲逛,心中无比轻松,要知道刚才十几分钟前,我的心中经历了一番怎样的无助,失望,焦虑,愤怒。夏夜的广场依旧游人如织,*一次发现这种闲庭信步的感觉真好。手中还有四大毛呢,和刚才一文不名落魄街头相比,我简直是个富婆了······

 

向前走,只见一群人围在一起,好像在议论着什么,好奇心使我过去看个究竟。走近一看,只见一个三十来岁的女子抱着一个三四岁大的孩子坐在地上,旁边还坐着一个年龄相仿的男子。听他们说他们是外地人,今天来中医院给孩子看病,钱丢了,连回家的路费也没有了。围观的人七嘴八舌的议论着,有的说赶紧去派出所找个地方住,有的撇着嘴似笑非笑地说“看着穿得齐齐整整的,谁知道说的是不是真话!”有的附和着说“是呀是呀,这年头骗子太多了!”有的提出异议,“这两人看着挺实诚的,不像说瞎话的”……人们的议论声和这对夫妇焦急无奈的脸在我的耳畔、眼前交替转换着,经事较少的我宁愿相信那张焦急无奈的脸,相信他们的确陷于困境。

 

借三毛钱,我在人流中苦苦寻觅,经历了失望,焦灼,愤怒各种复杂的情绪的煎熬,面前的这对夫妇丢了钱,流落街头,还不被人信任,他们的心中该是一种怎样的滋味呢?

 

夜风微凉,一个小女孩的呼唤惊醒了沉思中的我,孩子和他爸爸也许正在路口找我呢,我匆匆离开了这里,向十字路口走去。

 

三毛钱的故事已经过去很多年了,但三毛钱带给我的窘迫,却像一块红红的烙铁一样,在我心中留下了清晰的烙印;更像一根哽在喉咙的鱼刺,扎着我的灵魂,扎得我坐卧不宁。我想也许是我病了,也许有些人和我一样,也处于病态中。

 

……

 

作者简介:朱艳丽,笔名冰雪梅,河南南阳人,中学教师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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