散文 ‖ 明白寺里觅明白

原创： 江西 许小良

    清人郑板桥一生好竹画竹，曾书“难得糊涂”四字，顾名思义，揣着明白装糊涂，其心如镜。吾非板桥，亦不敢自况，当那个穿越的角色。反思一些时候，经历的人和事，还真似头脑灌了浆糊，不明白如今世道咋了？是这个世界变化太快，还是自己的脑子不好使，情商不够？于是，很多时候，糊里糊涂地糊涂着。几十年弹指挥灰，像大浪里的一朵花，偶尔会开、会香，也会凋、会苦。如此，有时像大文豪苏轼去附近寺院走走，但求一时三刻的宁静。

无独有偶，上周六，朋友老李要去湖南乡下的一座寺院，名曰“明白古寺”。明白古寺之名，看似平常，却极具禅机，那是个什么样的庙宇呢？我俩一拍即合，邀上老丁，上午九时三十分许，怀着虔诚和好奇心，几人驾着小奥拓，出老剪子口，过孔家桥，沿着316国道至东乡老路口左拐，行约一里许左拐，即入明白古寺山门，再行约5分钟，右拐过金临渠小桥，是一大山包，新开挖的黄土裸露在外，看样子要搞建设。坡上有三幢房子，一字排开。房前有一香炉，房后是一片松树，不敢说蓊郁成林，倒也可遮阳挡风。

 至庙前，一位戴帽子的老者迎了上来。据老李介绍，姓蔡，懂风水，写的一手好字。热情打过招呼，蔡老将我们迎入寺院。稍作休息，他当起向导陪我们参观。

寺院总共两座佛堂——大雄宝殿和观音堂及一座斋堂，大雄宝殿在左，观音堂在右。大雄宝殿塑了普贤等三尊菩萨及十八罗汉，外墙涂了红漆，因有些年月，颜色有些深重，一些古意袭上心来。左边紧挨着大雄宝殿，有一小房间，供住持起居之用。右边，是观音堂，两层，飞檐翘角，外墙深红。入内，正中供奉了一尊千手观音，金身，有三个头，由上而下、由小而大。千手，以民间说法，取观音菩萨神通广大普度众生之意，与灵谷峰的三面观音有异曲同工之妙吧。

参观中，庙里的几副对联成了我的聚睛之处。观音堂门联“明白人来明白寺，明白寺里明白人”颇有禅味。看透看淡人生的人来明白寺，自然成了明白寺里的明白人。但我窃以为：红尘中人究竟有几人能真正做到“跳出三界外，不在五行中”，真正做到那个明白人呢？就像那些游客乃至香客吧，很多只是到此一游或一求，点上几炷香，捐个几文钱，留下祈愿，吃点斋饭，然后满怀着期冀离开。他们明白了吗？我实在不敢断定。我不由想起了鲁迅笔下的祥林嫂和中年闰土，他们背负生活的苦难，将希望寄托在烧香拜佛上，她（他）的希望之俗，注定不是佛前的明白之人。对于那些真正吃斋念佛的居士或者出家人，另当别论了，他们无欲无求，真心向佛，是佛前的明白人。

也许有人会诘问：良子，你常常走庙（甚至有人调侃“走苗”），怎么还如此浮躁？我便会回之一哂，窃以为此言是对佛的不敬乃至亵渎，至于我，毋庸置疑，对佛是尊重和虔诚的。当然，对于诘问，我自会欣然接受。其实，我就是那个不明白佛的人。记得很多回，蚂蚁在办公桌上走来走去，也许嫌它打扰了我的清净，或破坏了写作的思路，如来的五指山压下去，它被瞬间压扁了。正以为它要咽气时，它又慢慢挺起身躯，我顿时吃惊于它顽强的生命力，赞叹之后生出痛悔——它也是一条命呀，尽管那么弱小，为了生存却顽强活着，而我的一念之差，却差点要了它的小命。于是，我任由它一瘸一拐走远。这种情况发生N次了，在自怨自艾里，糊涂着，明白着，明白着，糊涂着。

我好想做“明白寺里明白人”！因为不明白，我所以要走庙，走很多很多的庙，就像藏民虔诚的走山，于一时三刻的香火里感受生命短暂的宁静和佛与我的愉悦。因为不明白欲望之重，他们像七彩的肥皂泡令我晕眩，于是只有向佛，沉入“一声清磐古今空，一个蒲团天地老”之境。

这样想着时，蔡老的一句话打断了我：“明白古寺还得请你大手笔宣传宣传呀。”我有些惶恐，身边都是文章行家里手，我岂敢班门弄斧？在几位的极力怂恿下，我只有暂且应下。后面赶来的孔村长不失时机规划起明白古寺的蓝图，他说，将以明白古寺为依托，招商引资，在瑶溪村建起一条充满文化艺术古意氛围的水乡一条街。老李是市里某文化部门退休领导，与佛有缘，他激动地说道，我要在明白古寺搞书画展览，百年之后安葬于此。一旁的孔村长当场满口应诺。老李，是那个现在的或者将来的“明白寺里明白人”吗？我高兴地狐疑着，猜测着。而我呢？

 大雄宝殿右侧是存放香火之室，门两侧有联:“日照明白生紫烟，月应古寺香火增”。前句套改了李白《望庐山瀑布》“日照香炉生紫烟”句，都与佛有关，神妙之句。与下句相连，日月争辉，佛法无边，表达了建寺人对明白古寺的祈愿。而在此联右边墙上贴有一则《明白篇》：“月月曾辉，山水共鸣；浩浩明白，历历古寺；青山绿水，风景秀丽；背山面水，空旷神怡；一目了然，左龙右虎，遥相呼应；青山不老，岁月流逝；地理位置，很佳理想；论及风水，无处可比；东门城郊，距城十里，游山玩水，旅游观光，有待开发；打造古寺，各路高人，缘我古寺，捐资出力，同力打造，明白古寺，瑶溪村民，热烈欢迎；有缘来明白，吉祥常伴你，都是明白人。”不知何人所作，不乏漂亮之句，朗朗上口，大意明白。

庙宇右边，蔡老指着大块刚平整的地说，这是市看守所的新选址地。我不由想起看守所里墙壁上的“回头是岸”四字，不论佛家还是看守所，都很适用。佛家主张从思想上引导教育，而看守所对犯人的教育，佛家可助一臂之力，于是我说，届时看守所可以组织犯人来庙里听经念佛，多好呀！同行的老丁附和。

午斋过后，阳光穿透云层将一层层金色洒向寺院的屋顶、院墙，有些黯淡的千年古刹顿时光鲜起来。这时，又有人来拜佛。我们该走了，我们暂时还是属于另外一个世界的人，那个世界，喧嚣尘上，物欲横流……

我想，我、我们、周边的每一个人，终将成为佛前的明白人，时间和佛正在彼岸等着我们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