徽州茶礼

徽州茶礼

茶为国饮，徽州茶礼文化源远流长，通常晚辈对长辈礼仪称敬茶。新婚燕尔，年轻夫妇，迎亲嫁娶，都会向双方父母敬茶的习俗，大过年的客人来访要“吃三茶”。

《茶疏》说：“茶不移本，植必子生。古人结婚，必以茶为礼，取其不移植之意也。”

这种民俗一直传承，在我看来除了婚姻忠贞不移，多子多孙的愿景外，更多地融入了感恩的文化情结。茶，历经春夏秋冬，凌寒凝香，逢春吐芳，如果一碗茶芽的汤清嫩蕊、满屋飘香，象征着年轻夫妇，那么秋日落叶则更似年迈的父母，季节轮回中，化作了春泥，让一碗茶更持久芬芳。

大年初一，新上门的媳妇，总会为公公婆婆泡碗茶双手敬上，以显长幼有序。从此，新媳妇开始接替操劳一家开门七件事，柴、米油、盐、酱、醋茶。一个好媳妇总得学会操持家务、孝敬双亲、培育儿女，而家的礼仪，都由徽州女人一代代传承着。在儒家文化熏陶下，这些女人们早已浸染了墨香，虽居穷乡僻壤却极具素养，在教导孩童们礼仪时总能引经据典，深入浅出，而我也时常觉得在我家乡，这女人读书寡多，似乎与文化无关，文化则是一代代人的积淀，是人情世故和生存的智慧。以至长大以后，徽州人对家的怀念和温暖，大多是母亲的味道。

每年过年，大年初二，老家对前来拜年的亲朋们，用要枣粟茶、鸡蛋茶、清茶招待，俗称“吃三茶”，礼要过三，方显主人诚意，这种礼仪迎接客人是隆重而热烈的。枣粟茶是用蜜枣或红枣煮。枣是甜的，象征新一年日子甜甜蜜蜜，感觉应当是苦难岁月里，对幸福生活的期望，这种礼仪也让美好时光被拉长，以至镌刻了我们的记忆。而鸡蛋在物质匮乏的年代，也是奢侈品。过年了，老家的鸡蛋为了煮出厚重的色香味，通常会加入老笋片、茶叶，煮到外壳发黑，香气扑鼻、入口味爽。待人诚不诚，看鸡蛋黑不黑。请人吃鸡蛋时，通常会说，请客人喝茶。

客人上门，口渴了一口茶都不曾喝怎么行？不显得主人不懂礼数？这样很自然地把客人请上座，说是喝茶，用茶叶泡好的茶自然不能少，用双手捧上，主人会拿出早已煮好的茶叶蛋。客人一看这架式吃鸡蛋，忙说刚出了来，饱的，吃不下呵。主人会说那怎么行，这是茶，垫个肚呢，走这么多路饿了，饭还没烧呢……那好吧，就吃一个，好了好了不要再剥了哈。主人说，好事成双，再吃个添，至少吃两个，说话间两鸡蛋早剥好了，盛情难却啊，你来我往的客气礼貌中，不知不觉两枚鸡蛋下肚了。

曾几何时，吃鸡蛋也成了喝茶，徽州人把好东西敬客人总那么轻描淡写，一碗面招待客人，总会在底下埋两个鸡蛋，客人吃完面看见还有鸡蛋，总不好意思退回去，而如果把鸡蛋放明面上，客人动筷之前，会把鸡蛋还给主人。这种待宝客之道，骨子里是实诚、谦逊、内敛品格。不象今天朋友间说我请你吃大餐，而客人却没吃满意，会让人觉得做人不地道啊。

孩童间玩耍，不小心把人家弄破皮了，父母一看不得了，赶紧滚水煮两鸡蛋给人家小孩吃，作为赔礼。自家小孩往往觉得吃亏了哈，明明是人家先打我的，我就还手了。大人们眼里两小无猜，哪有什么对错之分，人心都是肉长的，把人家弄破了，叫人家父母也不好交待。鸡蛋就这样又一次充当了邻里之间的礼仪作用，让乡邻之间关系融洽，细细想来，也是一种处世的智慧。

徽州人过年迎客，桌子上还有一个盒子，里面隔了几个格子，盛满了各种零食，花生、瓜子，葵花籽，很中间摆上几包顶市酥，顶市酥也叫麻酥糖，是用红纸包的，也有人叫红包，象征日子红红火火。而这盒子通常也被漆成了红色，一看就很喜庆，徽州人尊称它为“茶盒”。而今的春节过年，物质生活极大丰富，各种喜欢吃的如松子、开心果、葡萄干都可往里放，装着人们丰满的日子，而那些对浓郁乡村情结怀旧的人，总不忘在盒中仍然放几盒顶市酥，装点着年的喜庆。邻里之间串门，亲戚们吃完三茶，主人就用这礼茶盒招待宾客。

顶市酥，徽州地方特有的糕点，芝麻、糖面粉分别炒熟，加入绵白糖拌匀，麻成粉，过筛成酥屑。包成象火柴盒大小的小红包，一个个小红包排成几排，填上几层，包成一个大大的红包。从小大人们都要拿这糕点去拜年，又叫裹籽包，是里面包裹了好多子儿，象征人丁兴旺吗？我常这样想。

后来，人们的生活有了改善，这茶盒中的酥糖，不见了踪影，拜年的裹籽也被昂贵的名烟、名酒所替代。

一代代人感叹年味越来越淡时候，徽州人总在寻找着文化的心灵回归。穷了几千年的乡民们，当这种物质生活的一下子丰富多彩，年却越来越淡，似乎幸福感远没有艰苦岁月里的浓烈。这种反差，突显了精神的空虚，正是一代人的真实写照。于是这顶市酥作为传承千年的文化载体，又悄然在一些村庄火红起来，家家户户都制作了红包拿来送人，装点自家茶盒，也丰富着乡村的年味。而近年徽州府城桃源糕点，也正是迎合了一代人的乡愁情怀，让传统风味的顶市酥走近千家万户，销售也异常火爆。人们似乎觉得，当那顶市酥再次走进待客的礼盒时，就自觉地认同了自己是徽州人，灵魂也就有了安身立命之所。

茶的礼仪走进寻常百姓家，承载着一代代人的乡愁，也让徽州人融合着长幼之间，亲朋之间、邻里之间的关系，而且有序传承着，民俗文化的存在，总是唤醒着游子的故乡情怀，象磁场一样总是牵动着他们的心灵。

2021年2月23日首发江山文学网