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人间有味是笋干

来源: 北方文学汇 时间:2021-06-24

人间有味是笋干

小时候只有过年才吃得到笋干,一则因为笋干和香菇、木耳一样属于干货一类,比别的菜蔬价格相对贵些;二则笋干娇气,既耗油,还非得用肉来炒才会好吃。所以只有到了过年,人们才舍得买来吃,用肥肉片来炒。那时候家家的年夜饭,一道笋干炒肥肉片是餐桌上必不可少的菜肴。

笋干,粗糙,拿在手里有点不舒服;呈一种灰褐色,那种黯淡的色泽,并不吸引人;且相当的坚硬,一幅凛然不可冒犯的样子,这样硬的笋干是切不动的。所以食用笋干之前,必须要把笋干浸在水里,至少要浸泡三五天,每天换水一次。在我们家乡,泡发笋干和杀鸡杀鸭一样具有一种隆重的年味。笋干虽然只是笋干,在口味上和价格上不能同鸡鸭鱼肉相提并论,但是它在家乡人们的心目中,也是一种不可等闲视之的年货。我们家每次在除夕的前几天就会开始泡发笋干,我们家人多,正月间客人也多,所以需要的笋干也多,往往一泡就是几十块。这些笋干被浸泡在一个深红色的水桶里,水桶比较深,可以很好地把笋干给浸没。一块块笋干在水里沉浮着,刚开始还是干瘪瘦弱、坚不可摧的样子。但过了三、四天,笋干便会发生惊人地变化,变得全身舒展了、绵软了,抚摸起来很滑腻,有弹性,色泽也变得好看些,由灰褐色变成了淡淡的土黄色。泡软后的笋干非常好切,它们一改冷傲之态,变得低眉顺眼,由着人们捏弄,安分守己地呆在砧板上,在刀刃的作用下被分裂成一片片柔软的薄片。被切成薄片的笋干依旧被漂在清水里,一片片笋干如一朵朵淡雅的花在水里静静地绽放,等候着新年那个盛大而甜蜜的日子。

年带着惊天动地的爆竹声和人们掩藏不住的喜悦一路汹涌而来,在水里坚守了数日的笋干总算等来了它的华丽出场。很重要的是,笋干苦苦等待了一年,才等来了与肥肉相逢的日子。肥肉,在那个经济拮据的年代,带着满身的油脂和肉香而来,带着生活的富足和希望而来。肥肉,听起来像风铃,叮当作响,悦耳动听;吃在嘴里,会热烈爆汁,让人身心感到一种巨大的愉悦和满足。那个年代的人们多么热爱肥肉呀,笋干也热爱。笋干与肥肉,如人世间一段惊世骇俗的奇缘。来自竹林之间的笋干,沐浴着雨露和月光成长,仿佛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,过的是有诗有花香有远方的生活。肥肉来自于臭烘烘的猪圈,没有情趣更没有理想,它过的是很简单很平庸的日子。笋干和肥肉,多么不相配呀,可它们就是彼此适合,天生一对。笋干迷恋肥肉身上厚厚的油脂,那油脂在笋干看来如钻石般美不胜收,光芒万丈。笋干激情而美美地吸收着肥肉的油脂,在油脂的滋润下,变得油光可鉴,丰盈柔美,口感滑嫩,香气四溢。被肥肉包裹着的笋干,仿佛一个女人遭遇了一场缠绵悱恻的爱情,变得惊人的美丽,眉目间荡漾着满满的欢喜与柔情。肥肉被笋干的激情弄得受宠若惊,痴痴地为笋干释放自己全部的精华,也因为笋干的相伴脱离了庸俗之气,变得气韵脱俗,滋味美妙。笋干炒肥肉片味道非同一般,只是在丰盛的年夜饭里,永远无法成为很耀眼很瞩目地存在。人们的目光始终热切地关注着那一碗碗鸡鸭鱼肉,筷子也老是往它们那里殷勤地伸。而笋干大半天都无人动一下,直到鱼肉被吃光,人们才勉强地用筷子夹两片笋干,慢慢地咀嚼着,却十分吝啬他们的赞美。笋干并不因此气馁,挨过了除夕之夜,在正月间,笋干才会迎来它的辉煌时刻。正月间,饭桌上并不是天天都有大鱼大肉,但毕竟是在年里头,每天好歹得有个肉菜,才像过年的样子。在肉菜里面,人们偏爱做笋干炒肥肉片。从正月初一到十五,没有鸡肉和鸭肉的餐桌上,一大碗笋干炒肥肉片变得引人注目,有时候就是那盘子红烧鲤鱼也抢不去它的风头。人们吃肥肉吃得满嘴流油,把笋干吃得热情洋溢,嚼得稀里哗啦地响。那些日子笋干在餐桌上占尽风光,厨房里和餐桌上日日都飘荡着笋干炒肥肉片的香气,笋干的春风得意、出人头地让其它菜蔬们自愧不已,只恨自己不是笋干。

年复一年,笋干总是在过年时优雅亮相,在年后则远离了餐桌,远离了厨房,默默地呆在干货店里的一隅静候着下一个新年的来临,以便延续它在餐桌上的无限荣光。在世俗的日子中,在烟雾缭绕的厨房里,笋干为新年演绎了一场又一场的惊喜,丰富了人们的餐桌,清香了一个又一个甜美的日子。

不知从哪一年开始,肥肉被家乡人们视为洪水猛兽,人们谈之色变,好像肥肉是一切疾病和肥胖的根源。肥肉如此遭人厌弃,以至于和肥肉一起烹制的笋干也受株连。当肥肉被打入了冷宫,笋干无奈仓皇逃离,彻底消失在了人们的视野,躲在某个蛛网丛生的阴暗角落里黯然垂泪。

多少年来,笋干变成了我记忆里的一段空白,直到我来到厦门爱上了吃酸笋。

酸笋和笋干都来自鲜笋,它们是一对堂兄弟。酸笋是笋这个家族中的一个传奇,除了保留鲜笋鲜亮的外形和爽脆的口感外,还能散发出一股特别复杂的味道。那种味道非臭非香,有人说那是臭脚丫子的味,如此形容简直是对酸笋的亵渎。但那种味道的确很古怪,非常熏人,浓烈得直冲云霄。很迷人的是酸笋还独具一种无与伦比的酸味,酸得非同一般。不同于醋的酸,醋的酸太直接太凶猛,过于咄咄逼人;也不同于西红柿的酸,西红柿的酸太柔和,太缠绵,酸得不带劲。酸笋的酸,销魂蚀骨又回味无穷。很爱用酸笋炒酸菜,酸得天翻地覆,扯心扯肺,再搁点三层肉和小米椒来炒,滋味妙不可言,让人食之刻骨铭心。

经常吃酸笋,诱发了我对笋干的滚滚思念。那一日赶紧在网上买了两大包,笋干一到,便兴冲冲地拆开,拿出一块笋干放在手里仔细地瞧,仿佛面对久别重逢的故人,生出一种欣喜和激动。笋干还是一如既往的粗粝、坚硬,带着沧桑斑驳的痕迹,仿佛历经了无限的时光和岁月。我拼命地嗅了一下,好像嗅到了一股山野的气息,嗅到了童年的味道。我拿出两块笋干浸泡在了水里,每天看到它一点点的膨胀,一种满足感油然而生。待到笋干被泡得鼓鼓的,我带着期许走进厨房,在厨房里挥舞锅铲,用心做了一道鸭肉焖笋干。鸭肉单独炒总嫌油腻,放点笋干来焖很是相宜。而鸭肉比肥肉味道更好,笋干放进鸭肉里自然比放进肥肉里更为可口,香气也更浓郁。当那道非凡的鸭肉焖笋干端上了餐桌,家人很快把笋干一抢而光,反而对鸭肉不甚热情,很后还有几块鸭肉被剩在盘里,无人问津。如此看来笋干真是霸道,沾了鸭肉的光,却害得鸭肉备受冷落。

笋干很奇妙,一旦吸收了肉香,味道就会变得鲜美无比。但单独烹制,却难以下咽。这注定了笋干的依附性,一生只能紧紧地依附在肉类的身边,所有的荣耀和光彩必须靠肉类的赐予,没有肉类的加入,它永远没有重见天日的机会。这是它的优点也是它的缺点,是一种幸运也是不幸。

自从迷恋上了笋干,连带着对笋衣也厚爱有加,笋干焖鸭肉、笋干烧肉、笋衣炒三层肉这几道菜今年是频频出现在我家的餐桌上。只要是肉类,我都喜欢搁点笋干或笋衣,天天吃都不会腻,我现在成了不折不扣的笋痴。被我冷落多年的笋干今年可算扬眉吐气了一把,在我家的餐桌上重拾了昔日的风光。小时候只当笋干是一道菜,吃不出多少惊艳的感觉。年轻时总觉酸酸辣辣才过瘾,觉得那才是有滋有味的生活。这几年,更为倾心那种气息清新、味道寡淡的菜,如莴笋,如紫菜苔,还有笋干、冬笋等。而今才算品出了笋干的妙,细细地嚼,笋干于寡淡中别有一番甘美、醇厚的滋味,口感丰富,令人回味。吃笋干的感觉,很美好,有一句词很能形容那种感觉:“雪沫乳花浮午盏,蓼茸蒿笋试春盘。人间有味是清欢。”(苏轼《浣溪沙》)食用笋干便是人间的一种清欢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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